【驻站写手】梦醒时分

小侠唐在飞

1


昨天我认识一个新朋友，叫醉梦生。

她在这条街来回走了12次。她第3次从东边走向西边，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头发蓬松，阳光在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浅棕色。我双手撑在窗台上俯视她，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不知道头顶上移动着一双眼睛，直到她第6次从西边朝东边走，也就是来回走的第12次，她抬头看忽然乌云密布的天空顺便就看见了三楼窗户里探出脑袋的我。我下意识朝她晃动俩成字母V的手指，一个不太确定的胜利姿势。她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疲倦的微笑。我们对视了五分钟。楼下的商店在放刘若英的歌，淹没了她嘴里发出的声音，我只看到她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同时用手比划着什么。我突然明白了，她问我如何能到我这里。我向楼下狭窄的小门里指了指。

三个小时前我搭车来到这个远离市区的大学城。我远离了想去的地方，远离了市区的拥挤喧闹。我胡乱暴走一通，跑到这个躲在三楼一家叫‘人间烟火’的混合休闲吧。从布局来看，这里以前是一套普通民居。
休闲吧生意冷清。现在是国庆假期，旁边大学的学生大多远行，没有人来这里消磨时间。麻将沉默安静地趴在桌布下，自助厨房的厨具沉沉入睡。灯光暗得像会突然熄灭。吧台一个清秀的男生在打游戏，他应该是这里的店主。
我跳过了内涵蓝莓奶茶、上档次柳橙奶茶……点了一杯土鳖香芋奶茶。呵，这里竟然给奶茶分等级，奇葩的店。我感到好笑。

她上来的时候，我斜靠在沙发里。她出现在吧台边，目光扫到我便朝我走来。她放下包和外套坐了下来，然后端起我的土鳖香芋奶茶一饮而尽。这奶茶很难喝，我才喝了一口就丢下不理。她一定渴极了。她又点了一杯毒药，一种薄荷味苦味酸味混合的浅绿色饮料。这次她慢慢品尝，仿佛要一一确认成分，了解各种味道的来源。
楼下一直播放刘若英的歌，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她跟着哼起来，苍白的脸被暗黄的灯光晕染得很动人。灯光有时候就是魔术，让人看电影和看人的时候发现一些平时不易察觉的美。以前我也曾见过醉梦生的脸，和今天完全不一样。那是一张和台湾偶像剧里的女生相同的白痴脸蛋，容易让人怜爱也容易让人厌烦。而今的醉梦生身上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气场。我要求他把醉梦生的照片删除的时候我没有发现这一点，还被他说我醋劲大占有欲强。我在内心狡辩说，我只是很在乎他很爱他。
外面下起了雨，人们加快脚步。场面随着雨点的大小与密度混乱起来。

我们各自沉默，像一部默片。直到店里的声音换成苏珊娜·维嘉的歌，干脆清冽。她说：“这杯毒药里至少有六种味道混合，真像生活。”我说：“生活要是只有六种味道未免太单调。”
她不停地看手机，等电话或者信息。我也是在等短信或者电话。我知道她已经给了他短信，他在考虑如何回复才好，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不过她有的是时间，但是我不敢肯定她有没有耐心。

她问我来这里干嘛。我说来度假，国庆假期嘛。“那你呢？”我问她。她说：“来寻找件重要的东西。她说一年前的国庆她把那件东西弄丢在这条街上了。”我说：“丢失那么久了，早就不在原地了。”她说：“我还是相信自己，相信你太残酷了，我需要一个梦。”我说：“那你说说看，此刻是你闯入了我的梦，还是我侵略了你的梦。”她说：“你我两个梦的交集，也许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从以上对话，你看出什么了没？
我发现了。我突然觉得我和醉梦生都是很无聊的人。她说，无聊有可能创造奇迹，譬如2013年的国庆，她遇到了我。
是的，这是奇迹的一刻，我发现了我无聊地在窗口等他出现的意义消失了。
我不过是和醉梦生做了一个相似且有交集的梦。


2

隔了一年的时间，我终于有勇气来到你的城市。站在出站口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并不是又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在我的梦里，你的脸越来越模糊，于是我有了来你的城市的勇气。我想你的梦里我的脸一定也模糊不清，那样你就不用躲避我，即使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你也不知道我。这样多好，我一直要尝试的把你当做陌生人对待的理想就实现了。我即将获得解脱。


我在你的大学东门外的那条街走了12次，我不停不停不停地走，目的是与你擦肩而过。可是我走得小腿发酸，天下起雨来，你都没有出现。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给你发短信，我要通过这个最糟糕的方式确认你是否还在学校。我忽然才想起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你也许出去玩了。
你没有任何回复，我也没有与你擦肩而过。我遇到了逐梦子。


她在三楼的窗口注视了我很久。我固执地不去看她，把她排除在我的梦境之外，但是半个小时后，我还是和她坐在一起喝奶茶。
你相信命吗？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总是鄙视我，你说我长得不像林黛玉，也不是林黛玉的命，为什么要这副德行。我问你哪副德行，你不再理我，默默玩手机。我是相信命的，就像和逐梦子必须的交集，你不再回复我的短信，你不会再和我相遇了。现在你不是陌生人，我感觉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你是我臆想出来的影像。


不止你，三年前我和你在楼下这条街上遇到的乞丐也是臆想出来的，他双脚残疾，扭曲着长到背上。一般人不会长成这样，人们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残疾人，加西莫多已经够奇怪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一个美丽动人的暗恋对象。他拉的二胡打动了我们，我们朝他面前的铝盒里放入一些钱。
当然现在我已经不再为那样的残疾感到困惑，因为其实每个人都有奇怪的残疾，只是有些人显露在形体上，而有些人的永远不会暴露在太阳下。

逐梦子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她无聊慵懒的外表下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这不是我瞎猜。当我取下她的一只耳机放到自己耳朵里，发现她单曲重复《闷》的时候，我就确定。她的脸上的神色比以前神秘或者说有力量。是的，我以前见过她，在我前男友QQ空间的相册里。她一脸无知，单纯得苍白而浅薄。要不是她漆黑的眼睛里让人觉得会不时游动一丝闪电般的倔强，我确定她会随时栽倒在任何一条阴沟里。

我关掉手机，仔细辨别毒药里的各种味道，我认为它里面至少混合了六种味道。人生就如这饮料，百味陈杂，够复杂的。可是逐梦子说这样的人生太单调。
店里溢满苏珊娜·维嘉独特音调的时候，我决定忘掉要找的东西。不是忘掉，而是我突然记不起来我寻找的它的意义。就在这一刻，我流动的生命静止下来，像一条大江到达某个山谷中的盆地，盘踞下来，冷静安宁。


3

逐梦子走店里来的时候，我正在玩游戏。她点了一杯土鳖香芋奶茶，喝了一口就不再喝。她趴在窗台久久注视街上的行人。她也许要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背影。他是我大学的室友。在他QQ空间我看到过很多女孩的照片。逐梦子是其中之一。逐梦子的眼睛很有魔力，是那种看了就再也忘不掉的眼睛，她的瞳孔像太空中那些会吸收其他星球力量的天体。当时我想如果我以后需要一名眼模特，我会遍寻世界找到她，要她做我的模特。现在我不用满世界寻找她，而我已经不需要眼模，因为我放弃了做摄影师的梦想，在大学旁边开了一家休闲吧。每天坐在吧台里观察很多的人生起伏。

逐梦子持续两个小时以同一个姿势趴在注视街上后回来倒到沙发里。她一定累极了。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来到吧台，扫视屋子一圈，目光聚焦逐梦子，朝她走了过去。
我过去询问她要喝点什么，她点了毒药。毒药是我研制的新饮品，我自己都说不清里面能喝出多少种味道。如果允许我用虚数，我只能用一个成语来描述它，百味陈杂。
在一瞬间，我又有一个新发现。这个刚刚进来的女孩就是醉梦生，我也在室友的相册里见过她。
醉梦生变了。以前的她相貌平平，除了有点半遮半掩的个性，没有任何精彩活着的资本。她疯狂地爱我的室友，也许是因为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了点存在感。所以后来我室友移情与逐梦子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今天的醉梦生和以前判若两人，她半遮半掩的个性彻底绽放了，有一个能远远嗅到气味的小宇宙。

我此刻想象着要是我的室友出现在这里会怎样。但是他不会出现了，他已经和另一个女孩出去旅行了。
内心莫名一阵惘然，我在酷狗上搜出苏珊娜·维嘉的专辑，点击全部播放。

等我杀了大boss，抬头望向刚才逐梦子和醉梦生坐的地方，没有了她们的踪影。吧台上放着几张钞票，她们已经向我告别，也许也告别了往事。她们没在等待他的出现。


笔名：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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