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记（一）

cherryatana

一、报到

6月流火，燥热的江南小城闷热难忍，太阳犹如一个大火球般肆意炙烤着大地。此刻，叶子微的心情却是爽快的，刚刚大学毕业就考录到汇鑫银行，心里很是满足。今天前来报到，一走进汇鑫银行的大门，便是一种满满的自信和期待。
汇鑫总行大厅的自动门缓缓打开，一股凉气袭来，满身舒爽。只见大厅柜台很是忙碌，长长的队伍一排又一排，叶子微估摸着有20来排，柜员们妆容精致，穿着淡蓝色条纹衬衣，领口系着蓝色丝巾，在右斜方挽成一个好看的结，清爽、文雅、大方、职业。柜员们办理业务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门口两边黑色鎏金大花盆内，种植着高达3米的富贵树，很是大气。两侧放置着皮质沙发，供顾客歇息。叶子微满意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想着以后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心情一阵大好。
正想着，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穿的是旧色的t恤衫，领口松松垮垮地耷拉着，一条沾满污渍的短裤，正用尽力气从黄包车上搬了一只破旧的大蛇皮袋下来。迎面走来西装革履的男子，穿着银行行服，风度翩翩，来人的是总行三部的客户经理，叫凌云初。他对邋遢的中年男子很是恭敬，急匆匆地赶来，略略弯下腰。
“梁总，您咋不提前告诉我，要您搬这么重的东西”
“无妨，这样不扎眼。小王，我去你办公室坐坐，这包东西就交给你了。”说话间，便从柜台前擦过，往楼梯走去。
叶子微暗自犯了嘀咕，这格格不入的场景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正思忖间，只见凌云初急急忙忙招呼了大堂经理和保安过来，搬那袋沉沉的蛇皮袋子。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总大驾光临哪！有失远迎。”
说话间，柜台旁生死门一开，出来一位浓妆艳抹的职员，此人是总行营业部柜员，叫林姝，人如其名，长得珠圆玉润，白胖白胖的，甚有富态。林姝笑脸相迎。梁总止住脚步。
“小凌啊，五百万存我户头，下次请你喝茶。这天气热的，先上去凉快一下。”
“是呢，是呢。那梁总您慢走。”
说着招呼柜面上的实习生过来搬蛇皮袋。
叶子微估摸着这个梁总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这个城市有着太多象梁总这样的暴发户，节省、低调、其貌不扬却富得流油，凡事事必躬亲，是那种，吃了苦中苦，方成人上人的类型。对于银行，特别是规模中等的商业银行来说，这类可是大客户，必须毕恭毕敬，伺候周到。

二、扫钱

看看离报到的时间差不多了，叶子微赶紧往电梯走去，只听得背后一阵“哇”的声音震耳欲聋。叶子微转身一看，不由得一惊，地上散落着一堆的百元大钞，几乎占据了大堂的三分之一，空中还飘飘散散的掉下来几张。原来，蛇皮袋不知什么时候裂了个大口子，抬的人还未发现，使劲力气抬的那会，一名冒失的小伙子低着头急匆匆跑过来，正撞上那蛇皮袋子，两名抬袋子的猝不及防，双双摔倒在地，蛇皮袋子被顺手抛得老高，只见大口子边上的钞票破袋喷涌而出，犹如天女散花般落下，下了一场红红的钞票雨。所有的人都被这场面给震惊了。过了好一会，大家才反应过来。梁总、凌云初、林姝以及抬蛇皮袋的柜员门火急火燎地开始捡钱，可是五百万的现钞少说也漏出来2、3百万，而且散布的面有点广，哪里能迅速捡完。排队办理业务的人有些开始蠢蠢欲动了，都准备上前来捡钱，只是不知道是来帮忙的还是来顺手牵羊的。一旁的保安闻讯赶来，也慌了手脚，无从下手。
冒失的小伙子在原地呆若木鸡，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只听得背后有人大喝一声：“让开！”
只见一面容姣好的姑娘手拿一把大扫把，把欲来捡钱的人左扫一把，右扫一把，大家都住了手。此人正是叶子微，只见，她使足了力气，从最外围开始扫散落的钞票，大扫把可比手好使，一扫便是一大片。赶来的4、5个保安见状，忙维持现场秩序，将人群隔离开来。不一会功夫，钞票便被她集中在了生死门旁边，大家连忙扛来箱子，将地上的钞票悉数搬入，一张也没有缺失。
叶子微满意地看着，将扫帚放在一旁，拍了拍手，正欲离开。冒失小伙跑来道谢来了。此人名叫李明哲，也是来报到的新员工，长得滚圆白净，笑起来憨憨傻傻，颇有喜感。
李明哲憨笑道：“真是太感谢了，不然我可闯了大祸了。”
叶子微微微一笑：“小事一桩，举手之劳！不客气的。”
“姑娘遇事冷静，办事干脆利落，梁某佩服。为表谢意，晚上赏脸吃顿饭如何？”一旁的梁总问道。
“梁总请客，我付钱。你是今天报到的新员工吧？”凌云初接过话茬道。
“我是今天报到的新员工，举手之劳，没丢钱就好。吃饭就算了，心意领了。我要先去报到了，已经过了时间，再见”。说完朝众人摆了摆手，往电梯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还好没造成损失。我也要先去报到了，下次有机会我请客。”一旁的李明哲说完，慌忙跟上叶子微的脚步。
凌云初看着叶子微远去的背影有点恍然若失，不仅仅是因为叶子微的美丽，更是因为叶子微的随性与洒脱恰恰是自己想要却做不到的。多年的银行生涯，锻炼他成为一个极其理性的人，周旋于客户、领导之间，懂得了事情的利害关系，必须要谨慎地把握住每件事情的分寸，变得事故、圆滑、谨小慎微，由不得自己随性而为。而叶子微不同，初出茅庐，毫无顾忌，凌云初仿佛见到了一个真实的自己，再看看现实中的自己，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你好，我也是新员工，我叫李明哲，刚刚真是谢谢你了。”李明哲紧跟叶子微脚步道。
“你已经道过谢了。我叫叶子微。”叶子微潇洒地朝李明哲笑道。
李明哲觉得叶子微有女侠风范，像个大姐姐般地，顿生好感，跟着叶子微进了电梯。
电梯人进人去，一番繁忙的景象，有一边打电话一边小跑进电梯的，有低着头拿着文件夹匆匆进电梯的，也有两手插口袋大摇大摆进电梯的……反正是一副人声鼎沸、热闹繁忙的景象。这就是白领工作一隅。

三、坏小伙

叶子微和李明哲明显迟到了，培训室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人。叶子微找了个空位坐下了，李明哲一看叶子微后面居然还有一个空位子，很是欣喜，立马飞奔过去坐定。正要向身边的同桌打招呼，却被同桌的行头给吓着了。只见一浓眉大眼的帅小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刘海剪成拉风的鸡冠头，染成了耀眼的红色，脖子上挂着一根明晃晃、金灿灿，足有拇指粗的金项链。
“喂，小心点。”
李明哲回过神来，发现屁股下搁着什么东西了。一低头却发现，同桌的脚正搁在他的凳子上，由于赶得急，没注意一屁股坐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明哲连忙起身道歉。
同桌懒洋洋地抽回了脚，也不搭理他。
“我叫李明哲，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刚才真是对不起”李明哲心里暗自思忖，今天是倒了什么霉，出尽洋相。
“梁立言。”梁立言瞟了李明哲一眼便不发话了。
李明哲吐了吐舌头不发话了。
四、指导老师
培训室里人头攒动，不一会儿，门口进来两位西装笔挺的男女。带头的是位稍稍发福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甚是严肃，额头油光发亮，前脑门的头发已不见了踪影，成了地中海。紧接着是位干练的女子，头发束成了高高的马尾，行服紧紧地包着，显得身材凹凸有致，高跟皮鞋咯噔、咯噔地踩进来了。
“大家好，欢迎大家加入汇鑫银行的大家庭，我是人力资源部主任李大海，这位是我的助理陈洁，以后也就是大家的导师，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陈洁”中年男子走到讲台前发话了。
陈洁在旁边向大家微微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当然，也可以来找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认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陈洁了，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说完，李大海便急匆匆的走了。
陈洁正欲上台，门口进来一位高大英俊的帅小伙，边进门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临时出了点状况，迟到了。”
来人正是总行三部的凌云初，高大帅气的形象一下子俘获了一帮少女的眼神。
陈洁向大家介绍到：“这位是总行三部的客户经理凌云初，也是我行的后备干部，最具潜力，最有前途的优秀的人才，去年的个人业务量居全行第一，在各大技能比赛中也都是佼佼者。接下来，凌云初将和我一起担任大家的指导老师。”
底下的姑娘们早已犯了花痴，这不就是典型的高、富、帅么？
李洁说了些培训的安排以及注意事项，带着大家参观了总行大楼，并分发了第二天的军训用品，便让大家各自解散，准备明天的军训。
总行大堂内，叶子微整了整包，正准备起身离开，李明哲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叶子微，晚上一起吃饭吧？”
叶子微微微一笑，“不用，想早点回去休息。”
李明哲并未作罢，“你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不仅是为了感谢你，以后同事一场，咱们得相互照应呢！”
叶子微也不好驳了李明哲的好意，正要开口答应，却见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叶子微，晚上赏脸吃个饭如何？”
叶子微一惊，在这家银行并未熟人，何以有人又要请吃饭，抬头一看，原来是早上的那个客户经理凌云初。凌云初英俊帅气的脸上挂着诚恳和渴求。
“可是我已经答应李明哲晚上一起吃饭了。”叶子微无奈答道。
“同时，也邀请李明哲一起来参加。”凌云初不容分说。
叶子微和李明哲打了个眼神，点了点头应允了。以后还得一起共事，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五、饭局
三人来到凌云初的车前，正准备进入，只听得背后有人嗲嗲地道：“云初，带带我。”，三人回头一看，林姝扭着腰肢过来了。林姝精心打扮了一番，紧身衣、露背裙，丰满的身材一览无余。凌云初略显尴尬。林姝自然坐到了副驾驶座。
四人下车来到饭店包厢，发现大家都已坐定。凌云初招呼着大家坐下，开始介绍，主宾位上自然坐着梁总，这次换了行头，翻领体恤衫，西装裤，显得光鲜体面。“这位是梁总，本地五金业的行业大佬。”
梁总友善地朝叶子微点了点头：“姑娘好生聪明，回头让卢总好生栽培，栽培，日后必成大器。”回头朝旁边的中年男子说道。
旁边是一位稍稍发福的中年男子，头发纹丝不乱，油光满面，西装革履，一看就是领导派头。
凌云初见机介绍道：“这位是卢总，我们总行三部的总经理。”
卢振山端着副领导的架子，微微一笑：“后生可畏啊！”介绍完后，凌云初毕恭毕敬地给卢振山摊好桌布，林姝过来给卢振山和梁总倒好酒，夹好菜。
梁总笑道：“不愧为总行的金童玉女。”
林姝非常乐意地笑纳了，娇嗔道：梁总就爱寒碜人。“
一旁的凌云初显得尴尬，偷偷地瞟了眼叶子微，他心里忐忑，他觉着自己做事有点缩手缩脚，拖泥带水了。他在意叶子微的看法，尤其希望给叶子微传递他还是单身的讯息，所以带着无奈的眼神望着叶子微，寻觅着叶子微脸上的表情。
此刻，叶子微却将头微微地低着，嘴角礼貌地微笑，显得波澜不惊。其实，叶子微心里有点乱，也有点不确定，不希望过早地将这种不安和害羞暴露在大家以及凌云初的眼皮子低下。
凌云初略显失望，但很快便理了理情绪，开始伺候起一旁的卢振山。林姝很适合觥筹交错的场合，显得八面玲珑，尤其可以把领导哄得服服帖帖。只见她招呼服务员端了一杯酸奶放在卢振山桌子前，一杯牛奶放在梁总的桌子前。二人也不发话，自然地端起来喝了一口。这仿佛是形成已久的默契，他们欣然接受了林姝无微不至的关照。
叶子微心里暗暗思忖：林姝是个角儿，绝对惹不起。
林姝招呼着服务员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倒上了红酒，叶子微想推辞，“对不起，不会喝酒，可否以茶代酒？”
“那哪成！和我们卢总、梁总吃饭可是莫大的荣耀，可不能坏了规矩。”林姝道。主宾位上的卢总和梁总正襟危坐，似乎是在看一场与他们无关的戏。
“可是我……”叶子微正想推辞，只听得凌云初出来打圆场：“来，来，来，我来倒吧！”并朝着叶子微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
叶子微不明所以，但也不好推辞。便由着凌云初过来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好了，我们开席吧！”卢振山举杯，大家一起碰杯。叶子微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觉得不对，这杯红酒明显被做了假，酒精被冲淡了很多，满口都是凉茶的味道。叶子微感激地看了眼凌云初，凌云初回应给叶子微浅浅一笑，叶子微心里一阵暖意。
凌云初收回表情，开始提议：“叶子微，虽然你不会喝酒，但就算是毒药，你也要满杯敬一下我们尊敬的卢总和梁总。”凌云初在说“满杯“二字时，故意提高了音量。
叶子微心领神会，知道自己必然逃不过，凌云初给自己个台阶，及时消耗掉这杯假酒，以免夜长梦多，便听话地应允了一声：“我敬卢总、梁总，谢谢抬爱。”
有美女相敬，卢总自然是开心地笑纳了一饮而尽，梁总对着叶子微笑笑，喝了一小口便作罢。叶子微心里一阵心虚，赶忙一鼓作气，低头将酒杯中的假酒饮尽。
凌云初见三人喝毕，拿起红酒瓶往三人酒杯中添酒，这瓶未参假的酒只在叶子微杯子里就浅浅地倒了个杯底。
一旁的林姝是再也坐不住了。这张桌子上，她要伺候好两位老总，但其实真正的焦点是在凌云初身上。凌云初的一举一动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对叶子微的那杯酒早就充满狐疑，只是未来得及求证，叶子微便已喝完。林姝并不甘心，对着两位老总娇嗔道：“卢总、梁总，叶子微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酒量如此之好，倒让我干拜下风了。今晚这么高兴，可得不醉不归。服务员，开一瓶88年的红酒。”
服务员开好红酒，林姝接过后便来到叶子微身边，拿起叶子微的酒杯嗅了嗅，“这酒不够好”说完便将它倒掉，重新给叶子微倒上了刚开的88年红酒。眼看着快要倒满了，叶子微伸手想去阻止，刚碰到杯子，就见满杯的红酒整个倒在了叶子微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一旁的李明哲一直被冷落着，突然看到这阵仗，也慌了手脚，连忙找来毛巾递给叶子微。
此时的叶子微倒是一脸淡定，“没事，没事，回去洗洗就好。”其实，她心里暗自高兴，不管林姝是不是故意的，她总算可以有一个离开的借口了。这种场合实在是应付不来，也不想应付。“卢总、梁总，我就先回去了，感谢盛情款待。”
林姝赶忙上来给叶子微擦拭：“这不还没吃饱呢，就要回去，下次我和云初再好好招待你。卢总、梁总，我先送叶子微出去，云初，这里你先照看着。”
刚要起身的凌云初被林姝的话硬生生地压回到了座位上，一阵怅然。
李明哲见叶子微要走，拿起身边的包包道：卢总、梁总，我也先走一步了，谢谢款待。说罢便一溜烟跟着叶子微出去了。
林姝意思着只将叶子微送出了包厢间，便对着叶子微道：“卢总、梁总和云初还在里面等我呢，就恕不远送了，慢走。”
叶子微哪能听不懂林姝的意思，自打凌云初在酒桌上对自己的百般照顾之后，林姝便把叶子微视为情敌了。叶子微知趣道：留步，留步。
林姝也不直接进包厢，绕到了洗手间补了个妆，将时间稍稍拖延了下，再慢悠悠地回到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