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养花记?

蒙奇$瑾少

父亲养花记

父亲是个花草爱好者，闲下来的时候，就爱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盆盆罐罐。儿时的记忆里，总留着他在院子里精心侍奉花草的情景。
我家祖上八辈都是农民，在土里刨食，到了父亲这一辈，总算出了一个吃皇粮的，尽管依很多人的说法，他只是个“穷教书匠”，但也足以让祖上生辉了，奶奶也因此而享有对家庭的绝对 权，总是看见他踮着小脚指派母亲干着干那，虽然她自己，也是一刻不得闲。而父亲则不一样，很少下地劳动.每周放学回家，只四处转转看看，偶尔下地，也是坐在树荫下喝茶乘凉等着天黑收工，唯一与泥土亲密接触，便是倒腾他的那些宝贝花草。
在我老家的院子里，有一片由邻居家房子后墙和我家房子围起来的狭长的空地，最早的时候，是奶奶用来种菜的园子。后来，父亲总会从外面带一些花籽花苗回来，栽的多了，菜园子慢慢地就变成了花园。儿时的作文里，我曾不止一次地写过诸如“我家有一个大花园，里面开满了鲜艳的花朵……”这样的句子。
那时候，偌大的村子里只有父亲养花，尽管在山里，各种各样的山花草木并不罕见，但每一个路过花园的人，都会对这片“花河”发出“啧啧”的称赞，并在院子里驻足逗留，伸长了脖颈观赏。父亲对他的花园，更是情有独钟，倍加呵护！每到礼拜天回来，就一头扎进园子里，浇水、施肥、培土、除草、修剪枝叶、搭架帮扶……在他的精心管护下，园子里的花草长得挺像那么回事，在村子里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园子的西北角，栽了一棵石榴树，靠着邻家墙壁的是则葡萄藤和一排向日葵。边上种着各种颜色的带刺的月季（阻止摘花者用的），正中栽着牡丹、芍药、菊花、凤仙、杜鹃、郁金香等，还有很多我叫不出来名字的花种，挨挨挤挤地布满了整个园子。一年三季，花儿次第开放，算不上繁花似锦，不过整个院子看着温馨、明艳、生机勃勃。
每逢花开的时节，常有大人小孩来串门，有看了心动的，就问母亲索要花种，母亲就会在照着父亲的样子，挖一棵或者剪枝条扦插、或者摘种子，从不吝啬，也有小孩子偷偷地摘几朵乐滋滋地跑回家的。慢慢地，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种上了花，墙里墙外都是牵牛花、紫藤、葡萄。原来，养花是这么赏心悦目的事；原来，分享是这么美不胜收的景。
儿时的我时常跟在父亲的身后问这问那，也帮忙浇水除草，不过也因为摘花、踩花而受到很多责备。母亲说花是“他的命根子”一点也不为过，记得有一次，我摘了几朵“倒挂金钟”用线串起来挂在房子里，父亲很不高兴，阴沉着脸说不许我再摘花，我吓坏了，那大概是我受到的最严厉的责备了吧！父亲其实脾气很好，从来不像母亲一样大声咆哮，话也不多，生气时就是阴沉着脸不说话，感觉很吓人。都说养花可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也许父亲的脾气和爱好有一定的关系吧。
后来，奶奶在我上大一那年去世了，因为工作地点的变迁，母亲一直随同父亲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不足30平米的房子，拥挤不堪，而父亲的爱好却仍未改变，宿舍门口的空地上，摆满了各式的花盆。天冷时、或者逢着下雨，父亲就一盆一盆地搬到房子里，人出来进去就得小心再小心，天晴了又不厌其烦地搬出去晒太阳。母亲是个急性子，做事风风火火，要不就是碰的花盆挪了地方，要不就是碰落物什砸掉了花苞或叶子，父亲虽然心疼，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算是抗议，就这，母亲还会不依不饶地抱怨说本来就地方小，还弄这些东西绊得她没地儿下脚，大发雷霆的时候，甚至还会把花盆一脚踢出去好远，故意气父亲。我想父亲一定心疼极了，不过为了避免战争，每一次他都默不做声，以静制动，完了又重新补救。也有关系好的同事，看中了哪盆就勉强据为己有的，父亲也是一笑而过，拿了就拿了，大不了再养。
父亲爱花在单位是出了名的，经常有同事在放假时把花搬来让父亲帮忙照看的，父亲总是欣然接受。那些花也从不给父亲丢脸，一盆比一盆长得好，时不时招来一圈老师或者学生指指点点，赞不绝口！每当这时，父亲总是很得意，向那些后生传授养花的方法诀窍。
老家的花园，因为缺少打理，很快就荒草丛生。母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去，有功夫时就整理一下花园，尽管如此，那一片富饶的鲜花盛开的土地还是颓败了，花被一棵一棵地挖走或者死去，剩下的那些牵牛花、牛槿，紫藤、石榴、野菊……缠绕在一起，疯狂地挤满了整个园子，只有坍塌的老房子，提示着人们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现在，远离了老家，住在单元楼里，父亲常说这像鸟笼，很不舒服，虽然阳台上，依旧是他养的花花草草。有时候，他会上山挖一些壤土回来，有时候，出去捡些羊粪回来做肥料，母亲也很少发脾气了，即使吊兰的叶子时常在头上扫来扫去，即使文竹会经常扯着头发，即使那些不会说话的生命还会在脚边打转，一切都因为习惯而显得不可或缺。
八月份，暑热难耐，我带着儿子回来纳凉，不满三岁的儿子看见那些花草充满了好奇，指着花咿咿呀呀地说着让我们捧腹大笑的话，问些诸如“妈妈，这是什么？”之类的无聊问题。父亲耐心地给他解释，一如当年的腔调。儿子不懂事，摘了大把的“金枣”拿给外公看，把花瓣摘下来使劲地扬起来，看着花瓣雨纷纷扬扬落下，拍着手笑的乐不可支，父亲却一改往日的模样，也跟着笑的合不拢嘴，我心疼的批评儿子，他赶紧跑来护驾，说“娃喜欢摘就摘吧，长大了就不摘了……”，母亲也在一旁帮腔，我忍不住嘀咕:“怎么就这么偏心呢？”父亲只笑不语……
翻看旧照片，老家的花园里一片嫣然，那个在花丛中咧着嘴，露着缺口的牙齿，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已在岁月的雕刻下褪却了颜色，世故覆盖了腼腆，那个在花间拈花微笑的少年已在生活的重压下臃肿蹒跚，沧桑掩饰了风华。那些花儿，依旧芬芳如昨，不管开在何处，都在记忆的深处招摇，摇曳的每一个飘雨的夜晚都会平添许多思念。
前不久，单位分了新宿舍，因为刚粉刷完，里面弥漫着难闻的装修味，给父亲抱怨时，他让我搬两盆花去放里面，说可以净化空气。有一盆君子兰，那是6年前我花了10块钱在花市买给他的礼物，现在长得很旺盛，厚厚的叶子整齐地排列着，似乎不久前还在开花，我笑着说：“你舍得给我啊？”他说：“你挑两盆好的端走，有啥舍不得的”，我笑了笑，终究没有舍得端走，只带了一盆芦荟，像我这种连人都养不好的，侍候花怕是一件难事，万一花自杀了，岂不徒增惆怅？芦荟不会开花，不开花也就不用看花凋谢了！别的，真不敢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想，总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比如童心，陆游诗云“芳兰移取遍中林，余地何妨种玉簪，更乞两丛香百合，老翁七十尚童心。”种的是花，收的是美，怡的是情，养的是心，但愿父亲，到七十岁的时候，依然能保持一颗爱花之心，不老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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