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落单的红线

kjxxtianya

文／顾熙

<一>

九月,风如期而至，从北纬60度引起的变动波及到了北纬20度，我知道是深秋了。

离开后的三个月零九天，第一次收到你从北方传送过来的邮件，我百感交集，怅然若失地打开。

From:伢伢

最近，还好吗？天气变凉了，要记得多穿衣服。我两天前邮寄了个礼物给你，我算过了，应该是你生日的那天到，记得去拿。

2010/09/16 08:23

你还是和当初一样习惯一如既往地在邮件的开头寒暄的过问一下,我知道这其中包含了许多我们不愿意提及的往事,因为我们都害怕都在躲避那个狼狈不堪的记忆.只是我很感动的,你还记得我,记得我的生日,我们并没有因此陌生.关掉窗口,坐在电脑前若有所思地茗上一口咖啡，按下播放键，继续看让安东尼不禁掉泪的宫骑骏的《千与千寻》。
〈二〉
距离高考还有十天，南方的小城开始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雨水在眼前就像我低落的心情一直往下掉，挤过人群，躲藏在楼梯的一角，四处张望，我是多想你会出现。我已经习惯了在每个没带伞的雨天悄悄地躲在楼梯的一角等待你的出现，和你一起躲在淡红色的伞下走过路途的坑坑洼洼，绕过时间冲淡的人群，那时你总是说如果没带伞不要在那里一个人傻等，记得过来找我。我说我习惯了等你。
人群渐渐地散去，我的身影失去了保护的壁垒，是那样的单薄成了一种无奈的装饰。你始终没有出现。我万般失落的，一个人没入雨中，其实我知道你是不会再出现了，雨水冰冷地打落在身上生痛，就这样径直漫步在雨中，不敢回头。我不知道你一直躲在背后看着我不敢往前踏一步，嘀咕着为什么那么傻,然后不禁落泪。
第二天醒来我感冒了，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头又微微地发痛，喉咙发哑，我是说不出话来了。舍友们很早就去打早餐上教室，没有人发现我的突变。我发了条短信给老师说明原因，然后请假躺在宿舍休息。
我是多久不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生病的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头顶的风扇发呆，床边放着那首你说你最爱听的《tomorrow》。

只是我们把握不好过去，伤了彼此。
下午我实在是煎熬不住了，白加黑只是安静的让我睡了一阵，醒来体温如同成长般潜滋暗长，39度的高烧让我眼前的事物开始晕厥，如同虚设。不得已，才拖拉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离开宿舍。
离开时天气是阴凉的，只是没有想到刚走到博学楼和厚德楼的拐弯的路口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是那样冰凉的砸碎在身上发痛，周围的人群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我表情冷漠，视而不见，安静地行走在雨水中，我是那么心甘情愿地被雨水吞噬，就如同当初毫无顾忌的把我的手交给你一样。我看着教学楼上观望我的人群，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说我好傻。行至博学楼的大门，我身体已然几乎湿透了，那双你送的淡黄色安踏也因珍藏了许多的雨水变得沉重。我不知是人声的议论，还是你一直都躲在我看不见的角落关注，才那么让我吃惊地看着你突然出现再度为我打开那把淡红色的雨伞的身影。我低下头不敢与你四目相对。你说为什么又不带伞。我说习惯了。
〈三〉
刚上高一就遇到了学校的五十周年校庆，那些天学校的筹备工作是那样的如火如荼。我们站在外围依靠在栏杆上数着人群有说有笑，大有当年润芝指点江山的书生意气。

我躲在你的雨伞下，安静得只剩下心跳。

校庆那晚逸夫楼上点起了铺天盖地艳丽烟火，也是那么凑巧那天是你的生日。我老早的站在你教室门口的树荫下，手里提着一个星期前赶庙会时在寺庙门口买的两根系着小巧风铃的红线，等着你下课。那时你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傻等的我总是露出甜甜的笑靥。我说这两条红线是我们之间的信物，以后有事你可以拿着它来找我，只要是不违背人道主义与法律道德，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毫无顾忌的为你赴汤蹈火。

雨水是这样猖狂的肆意乱飞，过了良久，你用手轻柔的拭去我眼角的雨滴对我说你瘦了。我颇为感激的微微抬起头，忘记了生病的躯体弱不禁风，用反常的口吻说看来我是减肥成功了。

你拿过礼物，习惯牵住我的手，安静的依靠在我的右肩，数着有条不紊的烟花，脸上渐渐地泛起喜悦，你说我们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你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挡我回宿舍，我们是多久不这样一起了，至从那次我对你说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那是高二的盛夏，知了是那么欢天喜地的伴随着学校广播播放的《盛夏的果实》一起高歌，你说我们只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开始无可救药的陌生。
又是一次站在宿舍的楼梯口，又是一次躲在你的淡红色雨伞下，又是同样的我们，只是其中再也不像当初一样单纯，我们开始有意识的躲开对方哀伤的眼神，绕过触及过去的话题，从而一切变得小心翼翼。你说上去换好衣服，等下陪你去医院。我没有回答，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步一步拖拉着拾级而上。

我们的过去是那样的雍容华贵，只是现在我们如同删剪的电影，上演的已经无关痛痒。

〈四〉
我从小喜欢和女生混在一起，从而逐渐的被同化，这也是许多人从不介意和我厮打，也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动情，用她们的话说即使我们在你面前脱光衣服也没有什么尴尬的。

高二盛夏时我第一次离开了这座城市，来到江南的一个小镇，租了一间简陋的房间，一直呆到秋末。秋天时，小镇是安静的，从小屋走出来可以分明感受到一种客在他乡的孤独。老人们怡然自得坐在镇口的梧桐树下对弈，秋蝉挂在树丛中低吟，偶尔会有一群衣着不一的孩童跑出来惊扰此刻安详的画面，然后又毫无征兆的离开。我站在门口安然的目睹着露出浅浅的微笑，不是开怀大笑，亦不是忍俊不禁，是那种把嘴唇泛起微妙的弧度。
午夜时，突然下起了第一场秋雨，窗户是旧式木制的纸窗，早已破败不堪，雨水带着子夜的凉意从残损的窗子的洞口肆意入侵，我从床边随意抽出一张军事报封锁整个窗口，然后回到床上听着王菲的《传奇》，继续在笔记本上敲字.

至从高二分班以来,我们在潜移默化中陌生了。偶尔遇见也只是打下招呼，问下最近过得好吗，便匆匆离开。那时我看着你离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哀伤，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不能躲藏在你淡红色的雨伞下走过岁月的坑坑洼洼，再也不能像以前的午夜一样在敲完稿后外放着王菲的《传奇》接到你守候的电话。
我是如此倔犟心有余悸的转身，与你背道而驰。
入冬的第一个傍晚，我带着秋季未退去的忧伤回到了小城。
我是多久没有感觉到冬天的寒冷与漫长了，以前呆在学校有你陪在身边总觉得冬天真的很短促。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安装热水系统，我们得排很长的队伍站立在饭堂背后那块不宽的空地上--简陋的开水房排热水，有时要一个多小时，有时却只要十来分钟，你拿着淡红色的小桶，我提着淡蓝色的小桶，在喧嚣的人群中依靠着安静的听着mp3。那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听艾微儿的《tomorrow》与王菲的《传奇》，过后我才明白原来你是想我们能像歌曲一样一直单纯地守候下去。
如今我踏着还留有秋意的冷冬回到学校，走到逸夫楼前又相继听到了这两首歌。
〈五〉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不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偶然有一天会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的思念

想你时 你在天边

想你时 你在眼前

想你时 你在脑海

想你时 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六〉

高二分班时，我对你说我喜欢你不想离你太远，那时同样是下着雨，我躲在你淡红色的雨伞下，你说这不能太轻易。你送我回宿舍，回头招手时你说给我点时间。
回到宿舍静躺着，每天都是害怕的等待。我不知道是我变了，不再单纯，开始懂得计算利益，还是成长所必须的附垒，而开始了觊觎爱情，还是因为害怕失去，而导致友谊的突变。
一个星期的漫长期待终于等来了个结果，那天是星期二的午后，你依旧一如既往的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后山的林荫下，盛夏的阳光明媚地透过层层叶片打落在彼此身上，我始料未及的是这会成为我们不成文疏离的最后一次。你说我们只能是很好的朋友，你知道吗？我不怎么的就僵在那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是我的觊觎过于沉重，还是我第一次动情而不可理喻。在你转身离去，我还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直至再也看不见你的背影，我才转过头，与你背道而驰，平静的表情开始崩溃似的脱落，我是第一次跑回宿舍抱着枕头当着舍友的面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

〈七〉
高考后的一个星期，百般无聊，便牵着小侄女的手去外面闲逛，那天的天气还不错，阴凉的十分适合漫步，小侄女怪淘气的拉扯我的手东跑西窜，有时还不时嘟弄着小嘴怪纳闷的说小叔，小叔，你说前面的姐姐为什么要这样拉着那个哥哥的手呀？我朝她小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对恩爱的年轻情侣，这刹那间，我又想起了过去，以前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我们不是情侣，是很好的朋友而已。我说她喜欢呗，就像你喜欢拉小叔的手一样。

走到盛隆的十字路口时，撞见了你和你身边的男生，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就如同当初的我一样，只不过是我们的身份不一样，他是你想找的人，是能照顾你的人，是你理想的另一半，而我最多只不过是你回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属于过去。我拉着小侄女站在一旁，看着你们，良久，我说好久没见了，还好吧？准备去哪读？你眼神略带谙伤的回答，嗯，填了重庆的，应该就去哪里吧！你怎么样，习惯吗？我说还好，已经开始习惯了。红灯开始变绿了，我们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借口离开。我拉着小侄女往香港城对面的地下铁走去，你和他与我背道而驰前往富亮对面的爱情氧吧。走在地下铁的门口时巧遇了以前五年未见的朋友，闲聊一下彼此的过去，便匆忙招手离去，我拉着小侄女闪进了地下铁，选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习惯性的点了曾经我和你常点的茉莉花茶，小侄女接过就吹弄试的边喝边玩，不时发出一阵纯真的傻笑，而我只是喝了一小口便目视着琉璃窗前有节奏路过的人群半晌不说话。没有想到，才过了短暂的一个多小时，就下雨了，是接近入秋的雨，人群从节奏中开始慌乱了起来，东躲西藏的，这全然就如同是在上演一场闹剧，我是这场闹剧中最安静的观众。我在闹剧的一角难能可贵的看到一处静态生命，一把淡红色的雨伞下安然的站立着两个人，男生撑着伞，女生抱着男生的右手依靠在右肩静静地在哎呀呀门口等候着taxi，我是透过层层的雨水，用了良久的时间才辨认出来，只是始料未及的是你们何时跑了上来。

我静默地看了你们好久，这其中微小而饱满的幸福，我也似曾和你分享过，只是现在不再可能。我看着你们这般甜蜜的幸福，我是该祝福还是该感伤呢？

〈八〉
如果是真的幸福，请不要回头，忘了我，忘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去。

如果是真的幸福，我会站在你们的幸福圈外为你们祝福，不会惊扰到你们。

如果一切都是虚假的，请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我会一直为你守住幸福。
如果一切只是个骗局，别忘了即使你输了一切，都不会失去我。
〈九〉

九月十八号我如期的收到了你的礼物，每个生日自从没有你的加入我就习惯了简单，有时甚至遗忘了也不得而知。
我去邮局签收，然后把它带回家，打开，在层层的包装下安稳地睡着一根红线，线中系着小巧的风铃，时隔很久，我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我高一时送给你的其中一根，我不知所措的顿生怒气。只是不小心在拿出红线时，带起了被当成垫背含着古龙清香的信纸，打开，被两行圆滑清秀的字深深的动容后才渐起喜色。

TO:

过去是属于我们的，所以我把另一根送回给你。

PS:生日快乐！
字:伢伢
2010年9月11日

看完，我是如获重释地握着风铃，露出浅浅的微笑。尽管过去不如人意，时间久了，一切又会变得美好起来，这就是回忆，被时光磨去了所有的棱角 。

〈十〉

生日过开两天是开学的日子，我买了九月二十号十点的机票南下从未去过的国度--马来西亚。

九月十九号的清晨我又参加了南下前的最后一场庙会，我带上那根红线，站在菩提树下安静许了三个愿望，然后把红线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埋葬在树根下。
我是不能带走它的，它属于这里，属于过去，就让它安静地睡在这里吧，它被我们折磨了太久，也累了，是再也受不了与我长途的奔波，就让它好好休息吧！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冬天过后的春天，一个新的未来。我想我在马来西亚会寻找到的。

去机场前，我又再度的把宫骑骏的《千与千寻》拉了一遍，我记住了千寻对小白说的话，千寻对小白说：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条河的名字，叫琥珀川。你真正的名字，叫琥珀川。

?? 突然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脸露出浅浅的微笑，我理解了安东尼的眼泪，理解了我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