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默·清歌

早起的阳光

第一章

文/荼蘼

雪夜。一捆捆的雪花被风的刀子，一道道狠狠的割开，开始大咧咧的扑下来，竟似漫天飞卷的刨花。只是这刨花不是弥漫着木质的清香，而是另一股幽素的香，细看来，漫天的雪花竟然染上点点嫣红。这时，一群马蹄声踏破古道的宁静——这条通往帝都的必经路径。
苍山负雪，层林也披上雪白的大氅。这条如玉砌的覆雪古道上，竟然横列着十七具尸体，表情都是同样的惊愕，双目圆睁，佩刀皆未出鞘，只有眉心沁着一粒粒血，如同修罗王的眼泪。幽素的香味正是从这血液里流出。尸体未冷，证明刚死不久。
细观这十七具尸体，太阳穴凸起，一众服装皆非中原配饰，狐裘银刀，当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在十七具尸体的边，十八匹塞外骏马怔怔的守在自己的主人旁，眼神流露人性化的悲伤。
雪夜寂静如棺，不闻犬吠，落雪沙沙竟似一声声叹息。月华清凉，薄薄的钻过开满雪花的枝桠，流淌过一匹匹舔舐主人惊骇苍白脸孔的骏马。
时间仿佛都已停滞，回归远古。帝都外城，如同一枚被剥落的花生，在雪花的琴碰下，微微的怔营。
某一刻，舔舐悲伤的骏马蓦地撩起双蹄，仿佛受了惊一般，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静。一具尸体的衣袖里竟然有东西偷偷探出头，机敏的打量后，露出全身，是一只血鹦鹉，灵动的眼睛里闪烁人性化的狡黠，而后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幽冥才有的红色弧线，落入帝都方向，须臾不见。
寒风凛冽，古道又回复最初的平静。马儿继续舔舐着悲伤。第十八匹马显得格外的落落，是啊，它的主人在哪里？

帝都。街道上响起一遍遍的啰鼓声。临近大年夜，有人载歌载舞挨家挨户讨“喜”。声音很大，震得房舍一愣一愣的。
木二爷关上了密室的门。把这古城中千年不变的风俗与风雪一起关在门外，脱下了他那件以深黄色缎面衬底的狐裘。红檀木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泛着淡紫色的夜光杯。红泥小炉依然旺旺地燃，上面支着一张食指厚的铁板，滋滋滋的滚动着悦耳的烤羊肉的声音。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酒正是波斯秘制好酒，杯亦是流光溢彩，微酡醉颜的好杯。
绝世珍稀好酒，价值连城好杯。暖火，美酒，夜光杯，烤羊肉。
此时不缺英雄，因为木二爷就是大英雄。只缺美人。
此时木二爷面前却是有一个人。遗憾的是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位美人。这个寒冷的夜，有人总比无人好。
这人是一男子。狐裘，除了没有银刀外与帝都外十七具尸体一般无二。
细观此人，眼睛灿若星辰，流动着光彩与智慧。再无法看到更多，因为在炉火摸不到的角落，翘着二郎腿坐着。
能在木二爷面前如此轻松的人，江湖上已经不多了，不超过十个。
这男子明显是其中的一个。
木二爷也只是看见一双眼睛，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胜过他一生拥有过的所有女子。正是这一双照亮白皙而神秘的轮廓的眼睛，让木二爷对此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是的，木二爷也不认识这神秘人。
人是奇怪的东西，比人更奇怪的是怪人携带的兵器。
这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人，有着一双充满魔力的眸子。身上却没有佩戴任何兵器。除了一个大南瓜——足有水缸口大小，抱在怀里的南瓜。
南瓜也是一种兵器？没有人知道。

此时木二爷眼神惊诧，却不及多想。因为他正在看一份信，一份弥漫淡淡血香的信。
许久，木二爷，开始打量眼前神秘的年轻人，半晌。吐出几个几字：
“这信只有这三个字？”木二爷满含疑惑的看着对面同样给他疑惑的面孔。
“三个字，足够”神秘男子淡淡回道。

寒夜。威远大将军府。
魅惑众生，容貌倾城。用这样的话形容美人多是情人眼中的幻想。然而，此时对镜妆颜的女子，却告诉你她的美，美到可以杀人的地步，美到让你忘记呼吸。
对镜的女子正在梳妆。她梳头发的动作很慢，却偏偏给你很连贯的感觉。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仍有晶莹泪的泪光亮着，使本已妖惑的脸更多了一份别致的美。
蓦地，美丽女子梳头的玉手忽然停滞。镂空雕花的窗棂外，忽然响起振翅的声响，随后一只血色鹦鹉飞到女子玉臂上。
舒十一神色轻微有些慌。一封弥漫血香的信件铺展而开：
“燕云十八骑，全军覆灭”

此时，木二爷的密室内。红泥小炉的火哔剥的响着。木二爷正燃烧着一封信，一封只有上面只有三个字的信：
“舒十一”
半晌，沉默。
“山默，开价吧，我买了你的消息”
半晌。无声。
抱大南瓜的山默，此时似乎已经睡熟。在木二爷这陌生的密室里，还能安睡的人，这世上绝对不超过五个。
很显然，这人就是其中五个之一。
“五十万两黄金”忽然，似一声梦呓的声音响起，却无比的稳定。山默睡熟的眼眸，随着声音落下也豁然睁开。
“成交”，同样稳定的声音，掷地有声，在整个密室里跌跌撞撞，很久很久。

此时，美人无泪。羊肉已糊。夜更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