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接听

吕卓林

深冬的季节，不经意间就落雪了，夜幕早早的降临。为着不久就要到来的考试温书到疲惫，翻起近日在读的《东京塔》。“围裙里的你，却更让我动心。”这是将近尾声之时雅也对母亲的告白。我看着这简短的几个字，愣愣的，有些动容。
时间二十一点二十三分，我拨通家里的电话，爸爸接了，问我近况，语气关切而平静。妈妈睡了吗？我问。他说，睡了，明天给你回过去吧。
早七点。手机铃声响。我接起来听见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有点鼻酸，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你。语气吞吐，似乎记忆里不曾有过如此直白的对话。短暂的沉默。我知道妈妈似乎也不习惯于处理这种听起来酸酸的语言。于是，开始询问我近来烟台的天气，穿衣情况以及考试与放假的日程，我笑笑地回答一切都好。我还想问妈妈身体如何，她却已催我挂了电话快快吃饭上课去。
我按下接听结束键，开始思念她刚刚静止的声音。那等在故乡里凭栏眺望的身影裹挟着岁月的沧桑与容颜的安详穿越千山万水一并送到我的眼前。思念漫长，隔一程山水，挥之不去的往事，历历在目。
高考之前两天的调整假，两天一夜都不曾与你相见，爸爸和姐姐都告诉我说，你去帮姑姑挑选要送人的结婚贺礼，天黑路远，且二人又久而不见，故姑姑不肯放你回来，非要你留下住一晚。我心里有微微的赌气，就要高考了，也不像其他人家一般，妈妈每天做一桌营养合理的美味给我，却独自跑出去玩。
晚上七点，你打电话过来指名要我接听，言语里却只解释今晚不回来，并倾诉与姑姑久别重聚的欢乐与亲切。我到是从心里笑起来，因了家中生意的束缚，经常无法外出的你出去走走也定然好。
经过两天半的高考，回到家的我才陡然明白，这一通要我接听的电话是一个多么惟妙惟肖的骗局，因为你，依然不在。我才知道你多年的风湿和脊椎病无情地将你送进了医院，而你怕影响到我高考决定不告诉我，于是发动全家一起陪你演出这一场充满了爱与关心的戏。用一个轻易就可以识破的谎言做帷幕，用蹩脚的通话做台词，再配以笨拙的演技。然而我轻而易举地相信并更加笨拙的参与了表演，最后当我做为一个观众等到帷幕落下，谎言水落石出的时候，才开始恨自己的无察觉，开始感动到流眼泪。
我守在你的床前，递给你温热的牛奶，去换药去喊护士，帮你按摩。我一直觉得我还算得上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能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哪怕稍微晚了一点，或者刚刚好。也许很多文章里都在惋惜母亲青丝垂老，生出皱纹的沧桑，我看着躺在被子里安睡的你，脸上有的是几分病态之下微微皱眉的安详。这样的世界，让我觉得恨安宁。
我的母亲，有着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的脸庞，挽着微卷的头发系着围裙为我煮面，晚归的时候会带着焦急责骂，电话里嘘寒问暖，叮嘱下了雪的冬天要穿足棉衣，也会说远在他乡不要舍不得花钱，像所有的母亲一样。
我的母亲，常年被一间几十平米的小店束缚在家里，于是手机都不用，所以我的电话永远不会直接到达。但是，妈妈，不论谁先接，先和谁说话，你一定都知道，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我一如既往的期待着，你来接听。